第8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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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章
不談“禍”事，眼下又有另外一件事情困擾著阮清。
此前，她找了個時間到學校裏去找到老師，尋思把院子裏那小孩“偷看”自己洗澡的事情撤回一下，在女老師無法理解和極為震驚的表情下，阮清才逐漸徹底清晰地意識到，自己是真地回到了八十年代，而不是三十年後，那個精神自由而豐富，平等而多元的年代。
現在是八十年代。
不僅物質缺乏，而且是在公共場合親熱都會被糾察隊上前糾正的年代——像個超級大沙丁魚罐頭的大雜院裏，擁擠八戶人家，其中有一家，家裏年輕人歲數和阮清一樣大，處朋友時在大廣場上親了個嘴，結果被糾察隊一番教育而被遣送回了大雜院，而那個女生也一時接替阮清成了大雜院裏鄰裏茶餘飯後的談資，那姑娘叫宋揚，和一氣尋了短劍的原主阮清不同，別人一說她，她就立即拉開大門門簾，狠狠瞪著外面，阮清撞見了一回，覺得這姑娘真行，真心想給她比個大拇指。
奈何回頭一想，這是八十年代啊，再過三年，再多和人發生點男女關系也能被判了“流氓罪”的年代，阮清深刻認為，自己要調整下自我認知。
這幾天，阮清覺得心裏愧疚，時常晚上吃飯時，悄悄藏些東西，然後趁夜尋去尋了那孩子，把東西給他吃。
靈魂上差了整整二十歲，阮清覺得自己實在罪過。
她真不覺得被偷看洗澡是多大的事，三十年後她出門做生意住酒店她可都從不怕偷拍攝像頭的。
她穿越前所生活的時代，有一個神奇的國家還爆出了啥“N號房”事件，阮清當時就想，拍就拍咯，就是註意打個碼，還有角度拍好一點。
她一直就是這樣不要臉的。
阮清同志一直秉承的是，“只要我不臉，誰還能把我咋樣”的流氓性格。
但是好在呢，她不在那國家，在自己國家她就更不擔心了，要是發現誰偷拍，立馬報警。
曝光？不存在的。我自己都不羞恥，怕你呢。
所以，她穿到這時代，被偷看了，還是個青春期小孩，結果這個事把人家一輩子毀了，實在不應該。
哪知道她去了學校，發現這事問題很大，學校把這事做教育案例發出了，就是要從重處罰，沒有回撤的餘地。
阮清這一顆心啊。
原本以為那孩子會記恨她，結果拿東西給他吃時，他又接得很自然，沒有太多抗拒的。
只是奇怪，院子裏八戶人家，戶與戶之間擠成了個密集的沙丁魚罐頭，而那少年人經常縮在一個地震棚下面，常常抱著一只貓。
漸漸，阮清才知道，他是白天去醫院照管他奶奶，晚上回來院子裏，十多歲的少年人，沈默寡言。阮清一次回來，和他打了個照面。
個子比阮清還高，人瘦，當時是下午，光線還好，阮清瞧了個仔細，當時心裏就一跳，心想，這要是三十年後某音時代，這位朋友就是那往鏡頭前一站，給個眼神就能漲粉幾百萬的人啊。
可惜了，可惜了。
而阮清見他衣著整齊，不是初見時那樣子。才知，原來是那窩裏貓要下崽，出來的味道。這人一直在照料那窩下崽的貓。
阮清：“…………”
阮清想起之前第二次給這位朋友送吃的去的場景：
等入夜了之後，阮清將刻意留下留下的一碗飯，上面鋪著“外婆菜”，她端著，朝袁老太住處那走去。
敲門，門打開。
阮清把碗遞他，“你吃吧。”
少年人冷冰冰地看她，面無表情地表示了他的沈默。
阮清心裏罵著不識好歹，嘴上說，“袁奶以前我吃過她糖，你愛吃不吃吧，不吃我走了。”
碗被奪了過去，阮清心裏嘆了口氣。
“餵。”阮清說。
少年人擡起頭來。
阮清說：“你沒事，別在那廁所邊去轉悠吧，人吧，長大是這麽回事，你別太沈溺。”阮清還是擔心他去偷看其它女人洗澡。
那蹲在地上的少年人一時沒明白過來，擡頭迷茫地看著阮清。
阮清撇撇嘴，心裏說，生這麽雙眼睛，好好讀書，人品過關，以後出來，哪裏找不到女朋友，幹嘛偷看女人洗澡啊。
少年人頓了一頓，似乎咬了咬牙，最後箭一般竄起身，碗一把砸在阮清手裏，接著“砰”的一聲，門摔在阮清眼前。
“…………”
阮清只當他臊皮不好意思，搖搖頭，拿著碗回了自己屋裏。
阮清後來又給他送了幾次。他總是特寡淡地看阮清，看得阮清特不舒服。但是過了片刻後，總是會接過去。
院子裏四處都是蜂窩煤，堆得過道像條縫似的。八戶人家的外設小廚房，想法設法在院子裏占據著地方，電燈連著電燈線，被油煙熏得油乎乎毛絨絨，也照不出幾瓦的光線。
偏偏每日夜晚，有七戶人家嘈雜喧鬧，這少年的一家冷漠寂靜。
阮清多加註意後，知道這還有段故事。據她學習成績也比較稀爛的弟弟阮明說，沈時奶奶建國前給人家做過小妾，是被主人家從窯子裏買回去的，後來時事變化，主家人帶著正妻、子女逃出國去了，她被留了下來，沒有活路又做回老本行，一直到建國後，國家解放婦女，這位老同志是首批示範榜樣，她做得極好。後來進了國營廠，奈何身邊帶的孩子一直不知道父親是誰，母子關系極差，老太太兒子說話娘裏娘氣的，一直被人恥笑，後來也有女人喜歡他，結婚有了娃，結果夫妻倆沒逃過天災人禍，幫廠裏卸貨時，被鋼筋滑下來壓下面了。關鍵兩人接的私活，還賠償不了。
阮明的話一提起，阮清漸漸有了原主的記憶，想起那時院子裏人還幫著老太太處理後事呢。
至於後來，阮清硬要說這少年人偷看自己洗澡，事情鬧得那麽大，把人家弄得那麽慘，阮清實在不清楚原主這腦回路。
阮清潛心觀察了這少年幾日，實在不能把他和“偷看賊”畫等號啊。
原因在於，他居住的那房間，可太有品味了。怎麽說呢。
大家住的房子面積都窄，但是阮清無意中看見這少年人房裏，那四面貼了一種植物綠枝條弄幹後的裝飾，墻角的一個小小土瓶裏插著綠枝條，茶幾桌椅蓋著花布，地面幹幹凈凈。阮清敢說，這大雜院裏頭，可沒有哪家有這樣簡潔、樸素卻“優美”的品味。
這環境，咋出“齷齪”人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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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談“禍”事，眼下又有另外一件事情困擾著阮清。
此前，她找了個時間到學校裏去找到老師，尋思把院子裏那小孩“偷看”自己洗澡的事情撤回一下，在女老師無法理解和極為震驚的表情下，阮清才逐漸徹底清晰地意識到，自己是真地回到了八十年代，而不是三十年後，那個精神自由而豐富，平等而多元的年代。
現在是八十年代。
不僅物質缺乏，而且是在公共場合親熱都會被糾察隊上前糾正的年代——像個超級大沙丁魚罐頭的大雜院裏，擁擠八戶人家，其中有一家，家裏年輕人歲數和阮清一樣大，處朋友時在大廣場上親了個嘴，結果被糾察隊一番教育而被遣送回了大雜院，而那個女生也一時接替阮清成了大雜院裏鄰裏茶餘飯後的談資，那姑娘叫宋揚，和一氣尋了短劍的原主阮清不同，別人一說她，她就立即拉開大門門簾，狠狠瞪著外面，阮清撞見了一回，覺得這姑娘真行，真心想給她比個大拇指。
奈何回頭一想，這是八十年代啊，再過三年，再多和人發生點男女關系也能被判了“流氓罪”的年代，阮清深刻認為，自己要調整下自我認知。
這幾天，阮清覺得心裏愧疚，時常晚上吃飯時，悄悄藏些東西，然後趁夜尋去尋了那孩子，把東西給他吃。
靈魂上差了整整二十歲，阮清覺得自己實在罪過。
她真不覺得被偷看洗澡是多大的事，三十年後她出門做生意住酒店她可都從不怕偷拍攝像頭的。
她穿越前所生活的時代，有一個神奇的國家還爆出了啥“N號房”事件，阮清當時就想，拍就拍咯，就是註意打個碼，還有角度拍好一點。
她一直就是這樣不要臉的。
阮清同志一直秉承的是，“只要我不臉，誰還能把我咋樣”的流氓性格。
但是好在呢，她不在那國家，在自己國家她就更不擔心了，要是發現誰偷拍，立馬報警。
曝光？不存在的。我自己都不羞恥，怕你呢。
所以，她穿到這時代，被偷看了，還是個青春期小孩，結果這個事把人家一輩子毀了，實在不應該。
哪知道她去了學校，發現這事問題很大，學校把這事做教育案例發出了，就是要從重處罰，沒有回撤的餘地。
阮清這一顆心啊。
原本以為那孩子會記恨她，結果拿東西給他吃時，他又接得很自然，沒有太多抗拒的。
只是奇怪，院子裏八戶人家，戶與戶之間擠成了個密集的沙丁魚罐頭，而那少年人經常縮在一個地震棚下面，常常抱著一只貓。
漸漸，阮清才知道，他是白天去醫院照管他奶奶，晚上回來院子裏，十多歲的少年人，沈默寡言。阮清一次回來，和他打了個照面。
個子比阮清還高，人瘦，當時是下午，光線還好，阮清瞧了個仔細，當時心裏就一跳，心想，這要是三十年後某音時代，這位朋友就是那往鏡頭前一站，給個眼神就能漲粉幾百萬的人啊。
可惜了，可惜了。
而阮清見他衣著整齊，不是初見時那樣子。才知，原來是那窩裏貓要下崽，出來的味道。這人一直在照料那窩下崽的貓。
阮清：“…………”
阮清想起之前第二次給這位朋友送吃的去的場景：
等入夜了之後，阮清將刻意留下留下的一碗飯，上面鋪著“外婆菜”，她端著，朝袁老太住處那走去。
敲門，門打開。
阮清把碗遞他，“你吃吧。”
少年人冷冰冰地看她，面無表情地表示了他的沈默。
阮清心裏罵著不識好歹，嘴上說，“袁奶以前我吃過她糖，你愛吃不吃吧，不吃我走了。”
碗被奪了過去，阮清心裏嘆了口氣。
“餵。”阮清說。
少年人擡起頭來。
阮清說：“你沒事，別在那廁所邊去轉悠吧，人吧，長大是這麽回事，你別太沈溺。”阮清還是擔心他去偷看其它女人洗澡。
那蹲在地上的少年人一時沒明白過來，擡頭迷茫地看著阮清。
阮清撇撇嘴，心裏說，生這麽雙眼睛，好好讀書，人品過關，以後出來，哪裏找不到女朋友，幹嘛偷看女人洗澡啊。
少年人頓了一頓，似乎咬了咬牙，最後箭一般竄起身，碗一把砸在阮清手裏，接著“砰”的一聲，門摔在阮清眼前。
“…………”
阮清只當他臊皮不好意思，搖搖頭，拿著碗回了自己屋裏。
阮清後來又給他送了幾次。他總是特寡淡地看阮清，看得阮清特不舒服。但是過了片刻後，總是會接過去。
院子裏四處都是蜂窩煤，堆得過道像條縫似的。八戶人家的外設小廚房，想法設法在院子裏占據著地方，電燈連著電燈線，被油煙熏得油乎乎毛絨絨，也照不出幾瓦的光線。
偏偏每日夜晚，有七戶人家嘈雜喧鬧，這少年的一家冷漠寂靜。
阮清多加註意後，知道這還有段故事。據她學習成績也比較稀爛的弟弟阮明說，沈時奶奶建國前給人家做過小妾，是被主人家從窯子裏買回去的，後來時事變化，主家人帶著正妻、子女逃出國去了，她被留了下來，沒有活路又做回老本行，一直到建國後，國家解放婦女，這位老同志是首批示範榜樣，她做得極好。後來進了國營廠，奈何身邊帶的孩子一直不知道父親是誰，母子關系極差，老太太兒子說話娘裏娘氣的，一直被人恥笑，後來也有女人喜歡他，結婚有了娃，結果夫妻倆沒逃過天災人禍，幫廠裏卸貨時，被鋼筋滑下來壓下面了。關鍵兩人接的私活，還賠償不了。
阮明的話一提起，阮清漸漸有了原主的記憶，想起那時院子裏人還幫著老太太處理後事呢。
至於後來，阮清硬要說這少年人偷看自己洗澡，事情鬧得那麽大，把人家弄得那麽慘，阮清實在不清楚原主這腦回路。
阮清潛心觀察了這少年幾日，實在不能把他和“偷看賊”畫等號啊。
原因在於，他居住的那房間，可太有品味了。怎麽說呢。
大家住的房子面積都窄，但是阮清無意中看見這少年人房裏，那四面貼了一種植物綠枝條弄幹後的裝飾，墻角的一個小小土瓶裏插著綠枝條，茶幾桌椅蓋著花布，地面幹幹凈凈。阮清敢說，這大雜院裏頭，可沒有哪家有這樣簡潔、樸素卻“優美”的品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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